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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小花兩個舉動觸了她的逆鱗，於是單方面冷戰，正好孫元找她合夥，就順水推舟應下了，這樣也好，反正不用她動手。
男生寢室當晚臥談，孫元成為眾矢之的——
“繆婷根本就是挑刺，你還幫她找臺階下。”
“你倆一組，根本沒她啥事兒吧，大聖你要不要這麽跪舔。”
“繆婷那樣的，就算跪舔，也未必能舔出啥結果，她在我們年級挺出名的，還釣了個師兄義務幫她輔導計算機，小心竹籃打水一場空。”
孫元嘿然笑著，心知理虧，也不辯解，等他們吐槽完，悠悠的說，“我也知道跪舔難看，但人家是女神，我是屌絲，希望本來就不大。我不跪不舔，連湊到她眼前的機會都沒有；跪了舔了，她至少還多看我一眼——看著看著，說不定就順眼了呢？”
這麽直白的心聲把眾人打敗了。
“繆婷都能算女神？她們寢室的的周怡比她好多了。”
“對，我也想說，周怡氣質挺好，穿的衣服也有品位。”
眾人一陣評價打分，忽然有人問，“暉哥沒睡吧？”
邵暉應了一聲。
“別裝低調，也發表點意見唄。”
邵暉附和道，“……嗯，周怡不錯。”
孫元有些羨慕，“還是班長幸福，我看周怡也挺欣賞你，剛才就是她第一個支持。”
這個“也”字說的有些酸溜溜，顯然他家女神對班長的心思路人皆知。
剛才他們吐槽跪舔，邵暉不吭聲也是為了不刺激孫元，於是切了一聲，“——小女生，不是我的菜。”
輕松化解了剛拉的仇恨，有人松了一口氣。
沒有班長這個強有力的假想敵，真是太好了。
“哈哈，班長果然老司機，不喜歡小女生，那是喜歡熟女了？實戰利器？”
“班長肯定有經驗吧，共享共享？”
邵暉打太極，“差不多得了，不怕睡不著？明天滿滿8節課。”
大家的討論漸漸平息，寢室裏響起輕微的鼾聲。
邵暉反而有些失眠，在集體宿舍裏也不好做什麽，只能默默回想某人的倩影。
——她真適合穿白袍。
解語雖然只臨時代課，但畢竟是重點班核心課程，涉及明年評分，直到新老師來之前都大意不得，反而不如文婧輕松。
某天備課正投入，忽然接到電話，是鐘樺打來的。
解語想起他說過約吃飯的事，看時間正好中午，心情有些覆雜。
“Jessie，我等會兒還有事，就長話短說了——急診收了個病號……沒能救過來，主管醫生初步診斷是心源性猝死。患者生前簽過遺體捐贈書，希望能用於醫學教育，我跟他家屬建議解剖，讓你們實驗室來做，他家人同意，也想通過屍檢確認診斷——問題是有時間方面的安排，希望今天下午之前交還，你看來不來得及？”
解語有些意外，之前鐘樺說會在教學方面助她一臂之力，居然真有下文。
“可以，沒問題。”解語忍不住說，“謝謝，這機會很是難得。”
隨著高校擴招，用於教學的資源也越來越有限，對於解剖學來說，最重要的屍源就是個大問題，居然能遇上自願捐獻者，簡直難以置信。
“其實……是徐景教授，你還記得嗎？”
“啊，徐教授？”解語一驚，她當然記得，是本科時代教他們細胞生物學的老爺子，講課帶著濃重的口音，總是笑容可掬，解語的作業他還專門挑出來評價過，說她畫的細菌最可愛。
“嗯，大家庭聚會，老爺子高興，飯桌上突然胸痛發作，還沒到醫院就不行了——”鐘樺聽出她的情緒，“可惜我還有事，沒法過來陪你。”
解語收起傷感，“不用不用，已經很感謝了。”
“好，那我就準備安排，把遺體送去你們實驗室。”
放下電話，解語固然心情不平靜，但也無暇傷感。
不辜負老爺子心意的惟一辦法，就是珍惜機會。
她跟解剖室的技師打了招呼，讓他騰出最寬敞的一間解剖室，幫忙準備工具。
下午還有別班要上課，她能利用的時間段，就只有這個中午。
翻出通訊簿，並沒有幾個能聯系的，解語有點後悔，她要是存了邵暉的號碼就好了，現在可以馬上通知——也許是她太過敏感，沒在邵暉要電話時公事公辦。
代課師姐給班長留個電話，又算什麽呢。
她打給卓越班的輔導員，卻沒有回音，飯點太不湊巧。
遺體快要送過來，對於這突發的事件，解語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，只有親自去學生宿舍找人。
她記得分組和點名的時候，學生說過寢室號碼。
通往生活區的路上人來人往，男生宿舍離的近，為了省時間她也顧不得許多，問到卓越班所在的寢室樓，向門衛出示了工作證，登記上樓。
江城的初秋相當燥熱，男生們回了窩就原形畢露，樓道上盡是光膀漢子。此刻毫無準備的見到一個白衣美女跑進來，無異於一場颶風。
解語所過之處一片雞飛狗跳，有沖她吹口哨的，有喊人圍觀的，甚至還有嚇的摔盆子的。
307的門開著，上午兩節是體育課，邵暉打完球迅速沖了個涼，頭發也沒擦幹，光著膀子，一邊扒飯，一邊跟楊明討論上午那場比賽的覆盤分析，忽然發現楊明目光越過他看向門口。
邵暉轉身，見到幾乎不可能出現在此的人。
一路跑太快，方解語臉上有點紅暈，她扶住門框，“我沒聯系上你們輔導員……中午有屍體解剖，要來見習嗎？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 女主的法醫身份要上線了。。
☆、屍檢
邵暉見到解語，放下午飯，隨手抓了件外套披上，“——屍體解剖？”
楊明也連忙端正了坐姿，大氣不敢出。
兩人對於【方解語突然出現在男生寢室】這件事，還在茫然中。
“嗯，是臨時的安排，跟標本不一樣，見習對你們有好處，”解語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裏的環境，雖然不至於太過淩亂，但明顯充斥著雄性荷爾蒙氣息，她沒再往裏走，“你通知一下班上的同學，要看的盡快來解剖樓，時間不等人。”
說完她就退了出去，原路下樓，引發第二場颶風。
邵暉和楊明還沒從她來了又走的事實中醒過來，直到其他寢室的沖進來——
“我沒看錯吧，什麽情況啊這是，小龍女從天而降？”
“老實交代，美女來找你們幹嘛？”
邵暉反應過來，飯也不吃了，立刻打電話給幾個室長，讓他們通知本寢室人員，機會難得，欲看從速。
放下電話，邵暉直奔解剖樓。
這邊周怡接到電話，一邊通知其他人，一邊準備動身。
小花手忙腳亂的準備下午要用的書，免得等會兒來不及。
繆婷從蚊帳裏探出個腦袋，不耐煩的說，“又是師姐？就她事多，非去不可嗎？大中午的瞎折騰什麽，還要午睡呢。”
“隨便你。”周怡已經看出她的尿性，懶得多費唇舌。
她雖然是室長，卻不是繆婷的爹媽，還能用鞭子抽著她上進不成，天知道是怎麽考進卓越班的，難道所有努力都在高考用光了，打算在醫學院玩幾年混文憑？虧她之前還拿末位淘汰來嗆聲。
小花好聲好氣的勸，“還是去看看吧，午睡什麽的少一天也沒關系啊，這機會多難得。”
“你去吧，我不去。”繆婷賭氣的說。
周怡奔下樓，希望能早到有個好視野。
“你真不去？”小花還沒放棄。
繆婷狠狠的拍一下枕頭，內心不是不糾結。這突發事件是班長通知到各寢室的，盡管不是教學大綱規定內容，不去也不會被扣分，但三十個人說少不說說多也不多，到時候班長一環視，發現她缺席，這印象分可不又得往下減？她之前已經有不良記錄，很需要補救。
她再三掙紮，郁悶的告別了床鋪，拖拖拉拉跟著小花下樓。
她們到解剖室，裏面人頭攢動，躺在正中間解剖臺上的是個男性老者，站在臺邊的，除了主刀的方解語，還有兩個附院的醫生。因為來的晚，她們只有最外面的位子。孫元在前排見了繆婷，也只是愛莫能助的苦笑。畢竟自習位子看得見摸得著，幫女神占一個還情有可原，但這解剖臺旁邊的位子多金貴，誰還管你家女神到沒到。
繆婷已經後悔了，一來位子不好，看不了啥名堂，二來盡管解剖臺上有流水沖洗，也掩不住氣味難聞；瞌睡泛起，更是想念寢室裏那張床。
惟一支撐她的力量，就只剩邵暉了。
邵暉充當助手，站在解剖臺另一邊，幫忙牽拉、暴露組織，離斷稱重，而楊明則在旁邊做記錄。
繆婷平時上解剖操作課和他們同組，對這兩人的特點早有觀察，盡管楊明是進校分第一，但說到操作能力，反而是邵暉更出色——盡管是以非活體作為對象，不同於真正意義上的手術，但下刀的自信、姿勢手法、深淺把握、辨認組織也是可以橫向比較的。但凡邵暉主刀的時候，效率明顯優於其他組。
基本情況和體表已經檢查完畢，進行到體腔了。
方解語一邊操作，一邊報出檢查所見，“……頭皮及帽狀腱膜下無出血，顱骨無骨折，大腦重1500克……頸部皮下及肌層未見出血，喉頭無水腫，舌骨無骨折……胸廓對稱，胸骨對應處皮下少許出血，第三、四肋骨輕度骨折（可為現場CPR所致）；胸腔無積液，左肺重420克，右肺480克，左肺與胸壁輕度粘連……（接下來是相對重要的心臟部分，大家註意一下）心包腔無積液，心臟重300克，左室壁厚1.6cm，右室壁厚0.3cm，主動脈根部灰黃色斑塊累及右冠脈開口，III級狹窄，左前降支灰白色疤痕樣改變，管腔III-IV級狹窄（相應心肌待切片，鏡下檢查有無缺血表現）……腹腔無出血和積液，臟器表面及切面未見異常……”
解語動作麻利流暢，使用起骨鋸之類工具也毫不含糊，相比之下，平時給他們上課的示範幾乎是蝸牛模式。
“根據屍體解剖所見冠脈硬化表現，無其他致死性-器官組織改變，結合病歷所提供的病史，患者發病後1小時內死亡，發病於餐後、心情激動，自訴胸痛，及近期有‘胃部不適’等癥狀，可認為患者系冠心病猝死。”
解語將心臟組織放在盤子中，展示給學生——
“時間所限，大體解剖到此為止，對你們來說，最大的收獲，應該就是這幾處明顯的動脈粥樣硬化狹窄。”
站在後排的人紛紛踮起腳去看，幾乎被斑塊堵死的管腔讓他們印象深刻，是平時操作課無法帶來的沖擊。
“要想更好的了解冠心病猝死這個問題，需要綜合細胞、生化、解剖、病理、生理、診斷、內科等多門學科知識，你們這個班的主要理念是以器官系統為中心、基於問題學習，回去可以查看相關的內容。”
學生們應聲點頭。
解語放下工具，“躺在解剖臺上的，是我們學校的徐景教授，當年也教過我們這屆，在《細胞生物學》扉頁的編委會名單上，可以找到他的名字，他在生前自願提供遺體作為示教，希望你們沒有辜負，無論平時學習、或是以後到了臨床，都不要忘記前輩為了你們的經驗累積，所作出的種種貢獻。”
解剖室一陣沈默。
小花眼睛一紅，抽泣起來。原來這不光是標本，也曾是活生生的人，也曾和他們一樣，在這個校園生活過，走過一樣的路，有過愛恨情仇，如今生命終結，還不忘後輩，用最後一點機會發揮餘熱。
眾人心有戚戚焉，由邵暉帶頭，他們向遺體鞠躬致敬。
雖然老爺子沒有親自教他們，甚至沒在生前見過面，但這個特殊的中午，卻無聲的為他們上了重要一課。
他們的表現讓解語不無欣慰。
已經接近兩點，她擡頭道，“你們還有課吧？可以離開了，剩下就是關閉體腔縫合。”
邵暉讓其他人先走，自己則留下來。楊明放好記錄本，拍拍他肩膀。
走出解剖室，大家不像往日嬉笑，繆婷很不適應這份嚴肅沈默，誇張的打個哈欠，“唉，還以為能看到什麽呢，原來就是動脈硬化，書上也有彩圖啊，早知道不如在寢室睡覺了——”
雖然她平時意見多，但眾人看在美女的面子上也沒太在意，今天這話一出，無疑犯了眾怒。
有人忍不住了，“沒人求著你來。”
孫元連忙打圓場，“上課時間要到了，走快點。”
繆婷看見眾人臉色，知道自己說的不太得體。
還好邵暉沒聽到，她一陣後怕。
不過，她覺得自己說的也是實話，浪費整整一中午，沒看到啥名堂，就看見方解語使喚邵暉，末了還要灌心靈雞湯，怎麽想怎麽不甘心，仗著孫元維護，她不依不撓的，“本來就是嘛，臨床看什麽屍體解剖啊，以為人人都跟她一樣啊——我們將來是要做手術的，又不用當法醫。”
這下就連楊明也難以保持沈默，“你夠了沒有？這是中午臨時送來的，師姐辛辛苦苦跑到我們寢室來通知，連飯都沒吃，餓著肚子操作那麽久，還不是為了我們好——就算是臨床，看一次屍體解剖也能學到很多，冠心病是重點內容，這機會求都求不來，連正經法醫專業的也沒輪上，幾乎算是師姐給我們開的小竈，就別不知足了。”
孫元怕她被群起攻之，索性推著她繞小道去教室，“你也少說幾句。”
“怎麽，連你也要教訓我了？”繆婷遷怒，想到楊明的話，後知後覺的抓住了重點——
師姐【親自】去【男生寢室】通知？
這明明就是在勾引嘛！還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賣雞湯……
方解語開始縫合，看邵暉還杵在對面，“你不去上課？”
“思修，遲到一會兒也沒關系。”
解語無奈，“班長就是這樣帶頭的？”
“有問題嗎？”邵暉坦然，“我寧願留下來跟師姐學習縫合，多感受一會前輩的苦心，這是比上課更有意義的思想道德修養。”
解語竟是無言以對。
她關閉了體腔，將Y字形的切口縫好。
“師姐縫的很細致，包括之前的解剖，”邵暉看著她的眼睛，“沒人能做的比你更好，徐老前輩不會後悔捐獻遺體這個決定的。”
解語眼睛一熱，掩飾的說，“——快去上你的課。”
☆、非誠
徐教授的追思會由江城醫大和基礎醫學院聯辦，在學校小禮堂進行。
根據教授生前的脾性，儀式從簡，沒有太過冗長的領導發言，主要是同行後輩小聚，懷念已故恩師。
解語穿黑色，脂粉全無。
向教授夫人致意時，正好於主任也在，和徐夫人聊到教授生前瑣事。
夫人見了，一把握住她手，哀而不淒，“老徐前幾天還說小方丫頭回國了，讓我做點辣醬給你帶去。”
解語慚愧，“本該是我登門看望老師和師母。”
於紹然道，“都怪我，給小方安排太多工作，本科生的課也是她在幫忙帶，分不開身。”
解語感激的看他一眼。
“你是那屆學生裏面老徐最喜歡的，所以我一聽小鐘說是你在帶學生……就同意了，想必老頭子也很欣慰，”夫人又有些自責，“前幾年查出輕度硬化，他沒當回事，退了休還在幫研究生看畢業論文，前幾天有些不舒服，以為是胃病沒在意，怎麽勸他都不去醫院，他脾氣又倔……真是醫者不自醫。”
解語輕輕說，“老師桃李天下，子孫滿堂，又有師母這樣的親密戰友，想必沒有遺憾。”
夫人拍拍她的手，盡在不言中。
一波外地校友趕來，在禮堂門口顧盼，徐夫人過去應酬。
於紹然最近沒怎麽來教研室，跟解語聊了幾句，問她帶學生可有心得，解語表示已經上手了，孩子們都很上進。於紹然知道徐教授的解剖就是她做的，點點頭，“卓越班的導員專門跟我誇你，說這次臨時示教安排的很好，問我能不能讓你轉正，我說你只是臨時的，她挺遺憾。”
於紹然又說起鑒定中心的事，是江城醫大、政法大學、理工學院等聯辦的機構，將與江城執-法-機-關合作，充分利用高校學術人才資源，將來的事務方向包括刑事偵查、高科技破案、事故鑒定等。
“醫學證據是犯罪刑偵的重中之重，Jessie我之前也跟你提過，你專業底子夠厚，又有劍橋留學經歷，這次回來，我打算讓你進中心，負責法醫鑒定這塊。”
解語想了想，“……那卓越班呢？”
“鑒定中心還在最後籌備中，設備人員也沒完全到位，不影響你現在的工作，我只是提前給你放點風聲，”他看著解語，“這也是我堅持你只給卓越班臨時代課的原因，方便抽身；正式老師那邊，我會去催人事部。”
解語還想問問，於紹然卻接了個電話匆匆離開。
“Jessie。”
解語看到鐘樺，後者穿深色西裝，清俊面孔帶了一絲哀戚。
哦，對，他也當過徐教授的學生，遺體解剖也是他替她爭取到，當然有理由出現在這裏。
“鐘醫生，多謝了。”相請不如偶遇，正好在這裏致謝。
“能幫到你就好，”鐘樺微笑，“消息傳來時我正好在科裏，也是舉手之勞。”
“嗯。”
鐘樺並不只是跟她打個招呼，順著她的目光望向黑白照，“看到徐教授，就想起當學生的日子……我至今記得學細胞膜和物質運輸那部分，徐教授還用的自制動畫。”
解語回想起那堆火柴棍小人，不禁笑起來。
鐘樺靜靜看她，一臉溫柔。
這份安靜很快被打破。
有人笑吟吟走過來，“方方果然是大美女，就算素顏黑衣也光彩照人。”
來人一頭短發，漂亮之外更顯幹練，是那晚在酒吧眾星捧月的女子，心外的宋媛，鐘樺的同事，亦是他們兩人共同的同學。
解語心想，“光彩照人”這四個字，用在她自己身上更恰當。
宋媛玩味的看著鐘樺，“那天你放下手術出去打電話，神神秘秘的樣子，我還當什麽呢，原來是為了方方啊。”
鐘樺淡淡的說，“解語在基礎那邊上課，本來也代管這塊。”
宋媛笑容不減，“那當然，徐老師在天有靈，也會滿意這個安排——方方真是招人疼啊，想當年上實驗課，師母過來探班，怕方方吃不慣江城的飲食，還專門給帶了親手做的辣醬，饞的我們不行，都要沾方方的光，才能分一點來拌飯，現在想起來，真覺得吃的不是辣醬拌飯，是醋呢！”
解語覺得她意有所指，但看她表情，又似純粹回憶殺，一時不知如何回應。
鐘樺帶過這個話題，“下周年會收稿截止，你準備好了？”
“鐘主任，我前天就發了，跟你說過的呀，你看見美女就忘啦？”宋媛嗔怒的說，又沖解語擠擠眼睛，“方方，你聽他這口氣——虧我們當年還幫他占過座呢！誰能想到，他現在竟成了我的領導，我得抱緊他大腿才能在心外混，唉，真是世無定事。”
鐘樺沒有說話。
“對了，方方，還有一件要緊事，”宋媛八卦的說，“有人看上你了，聽說我們當過室友，扭著要我幫忙牽線呢。”
解語還沒反應，就見一位男青年被她招呼過來，“別不好意思，不是對人家一見鐘情，非卿不娶麽，怎麽見了真人反而害羞？”
解語看過去，有點面熟，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。
“這是劉醫生，剛定在我們科，溫主任的得意門生，前途大大滴光明，人品嘛絕對靠譜，顏值也不用說，多少小護士為他跳樓，方方你看滿意不滿意，”宋媛拍拍手，“線我是牽了，可別說沒幫你。”
小劉謝過她，有些許不自然，但還是大著膽子看住解語，“方醫生你好，我……前天看過你解剖。”
原來正是那天屍檢時，從附院過來的醫生。
他平時醉心於工作研究，對周圍女性的示好也不動容，那天偶然在解剖室見到解語，驚鴻一瞥留下深刻印象，竟不知基礎醫學院還藏著這麽顆明珠，解語的沈著與感性讓他失魂落魄，整夜失眠，第二天難得的主動打聽，就這麽巧，剛好同科的宋媛跟解語有本科之誼，於是立刻拜托了。
今天在小禮堂再見，發現並非自己一時沖動或是錯覺，解語無論穿白袍或是黑衣，都一樣美的低調而驚心動魄，這讓他確認了自己的心思。
“……你好。”解語有種荒謬感。
小劉猶豫幾秒，鼓足勇氣，“方醫生你……喜歡什麽顏色？”
宋媛忍笑。這小劉，發SCI和追妹子的能力完全不對等。
解語楞了一下，“額，這裏是追思會……”
怎麽變成非誠勿擾了？
教授夫人正好經過，聽到只言片語，再看那小夥窘狀，竟是笑了，“你們年輕孩子隨意點，人要往前看——老頭子也關心過方丫頭的個人問題，要不是我家孩子年紀對不上，哪還輪的了外人，如果方丫頭有人照顧，我們也會開心。”
“師母……”解語無奈。
“那邊有茶座，你們可以坐著慢慢談。”
等她笑著離開，鐘樺咳嗽一聲，“你們都過來了，科裏還剩幾個人？患者那邊忙不過來怎算？”
“放心啦主任，今天急診又不歸我們管，”宋媛故意說，“還是鐘主任你不習慣有人追方方啊？”
對上小劉不解的眼神，她神秘的一笑，“哦，我是說你眼光好，當年我們在一個大教室上課，方方可是……多少人心目中的女神呢，鐘醫生，我沒說錯吧？”
鐘樺轉身對小劉說，“我看你還是先回科室吧，如果來了會診也好處理。”
“嗯……”小劉應聲，卻還盯著解語，舍不得挪窩。
宋媛笑吟吟的看著他們。
解語一陣無力。
這時小禮堂起了點騷動，很多人望向門口，議論紛紛。
“咦，那誰阿？沒見過，也是徐教授的弟子嗎？”
“好年輕啊，難道是附院新來的醫生。”
“這麽帥不會沒印象啊，哪個科的……”
解語也跟著看過去。
她微微一驚，吸引眾人視線的，居然是邵暉。
——卻不是她熟悉的那個邵暉。
他此刻西裝革履，懷中抱了一束黃色康乃馨，長身玉立的站在禮堂門口。
☆、同行
解語還沒回過神，就見他已經邁步而入，在眾人目光中，抱著花束走到教授夫人面前，“師母，我是方師姐的學弟，代表臨床XX級來向教授致意。”
解語本來有些緊張，擔心他真會一板一眼的感謝夫人同意解剖她老公，還好虛驚一場。
“卓越班的孩子啊，”教授夫人欣賞的看著他，顯然對這個年輕人很有好感，“細胞生物學開課那陣徐教授正在出差，不然是他來講緒論的。”
“我們聽師姐講起過徐教授的風采，可惜不能親自感受，只恨晚生了幾年。”邵暉一臉誠懇，“徐老的教材編的好，博采眾家之長，又深入淺出，相當細致，我們受益良多。”
解語心想，看來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，邵暉提都沒提解剖這事，算是得體。
夫人點頭，“嗯，他前不久剛跟同行編了一套英文教材，是打算給你們卓越班的，計劃明年出，下一屆就能用上。”
“我又該恨自己早生幾年了——不過沒關系，我會買來學習。”
“不用破費，到時候送你一本。”
“那就先謝謝啦。”
解語聽不下去，“——邵暉。”
真是的，跑到追思會上跟老太太白吃白拿。
夫人不以為忤的笑起來，“方丫頭你別兇他，這孩子很好，我們除了做學問、看病人之外，說話也是一門藝術，又要誠懇，又要讓人聽了舒服，也很不容易。”
旁邊的人也附和，“嗯，方方年輕有為，師弟師妹也是一時之選。”
夫人收下花束，被人拉去談教授遺作的出版事宜。
宋媛看看邵暉，又看看解語，忽然笑了，“方方你代課也不虧嘛……話說現在的師弟都這麽嘴甜又有賣相麽。”
鐘樺認出邵暉，“臨床專業這麽閑？你們不用上課？”
邵暉答的無懈可擊，“化學臨時調整，我請示過輔導員，是她建議我作為年級代表前來致意。”
他搬出輔導員當靠山，自然有底氣，雖然語氣恭敬，兩人之間卻有種詭異的劍拔弩張。
宋媛感受到這份微妙，笑著推了鐘樺一把，“鐘主任，你可是人家正經師兄，可不帶這麽嚇唬小帥哥的。”
鐘樺不是很買賬，“你們也太護著他了——卓越班班長，豈是隨便被嚇壞的角色。”這個“也”字，不知有無把剛才的教授夫人包括進去。
他客觀的看待邵暉，的確皮相好會說話，討人喜歡。更別說今天這套西裝質料不菲，上身熨帖，絕對形象提升，不知道的，說他是職場新貴也有人信，遠遠近近的女學生女醫生女教授都往這邊看。
解語想起鐘樺見過酒吧一幕，想必邵暉在他心目中分數不高。
“卓越班……對了，是不是馬上要來外科見習？”宋媛也不知是真喜歡這孩子，還是故意刺激鐘樺，“我也可以過把老師的癮啦。”
解語對邵暉說，“你來致意是好的，差不多也該回學校了，後面還有課。”
邵暉答應的爽快，“嗯，師姐我們一路吧。”
解語本也要離開，當著眾人的面不好駁他面子。
“解語，”鐘樺叫住她，特別多說一句，“有什麽問題都可以找我，我會盡力。”
解語點點頭。
宋媛揚聲對邵暉說，“小帥哥，我等你哦。”
她的一雙美目在解語、鐘樺、邵暉三人身上不知打了多少個來回。
——肯定有問題。
不管是歷史遺留問題，還是新問題。
走出小禮堂，解語松了松肩膀。
“師姐以前跟他們是同學？”邵暉好奇的問。
“嗯。”解語淡淡的答。
大概在外人看來，她跟這兩位舊日同窗太不熟了。
管他呢，反正她也有高冷這面擋箭牌。
邵暉若有所思，“其實，鐘醫生那個位置，原本應該是師姐的吧。”
解語停下腳步，“你聽誰說了什麽？”
邵暉卻沒退縮，“他利用你的感情，把你騙到法醫系，自己頂了臨床的名額？”
解語一頓，“不要亂說。”
“難道不是嗎？”邵暉凝視她的眼睛，“你還對他那麽客氣，想不通。”
解語淡淡的說，“你們前天見習的解剖機會，是鐘醫生幫忙提供的。”
邵暉不領情，“跟他有什麽關系？明明是教授深明大義、為教育事業獻身，這也能算在他頭上？”
見解語沈默，他又說，“如果是委屈師姐才換來的學習機會，不要也罷。”
解語無奈，“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，能不能不要這麽幼稚？”
邵暉突然笑了。
解語看他一眼。
“師姐知道你最常對我說的三句話嗎？我都會背了，”邵暉學著她的腔調，“‘有你這樣的班長？’‘能不能不要幼稚？’還有……”
“——‘快回去上課。’”兩人異口同聲說出最後一句。
解語也笑，“可見有人需要反省。”
“反正不是我。”
“其他老師沒這麽說過你？”解語不相信，難道他就在自己面前表現“惡劣”的一面？
“別人對我的評價，剛才在小禮堂你也聽到了啊。”
“——裝出來的也算？”
“我哪有裝？我看到教授夫人就油然生出崇敬感，完全發自內心的。”
解語郁悶：單單在她跟前鬧，所以是她的問題了？
“有一件事，我倒是要感謝鐘醫生——不管怎樣，我很高興代課的是你，而不是他。”
解語無奈，“你們馬上要去外科見習，一樣要喊他老師。”
想了想她又有些擔心，“到了外科你註意一點，見習也是要打分的，別帶著情緒，沒有好處。”
“哦，我這邊你不用擔心，鐘醫生別故意針對我就好。”
解語奇怪的說，“他幹嘛要針對你，就算看你去過酒吧，也不會一直記在心上，影響專業判斷。”
“不，不是這個問題，”邵暉意味深長狀，“師姐你不懂。”
解語又好氣又好笑，“你才別用小孩子心思去猜度大人。”
“嗯，我小孩子，不懂你們大人的世界。”
說話間已經到了解剖樓。
解語發現他們竟一路被人圍觀。
此刻正值二三節課之間，林蔭大道上多的是換教室的學生，邊走邊圍觀也就算了，有人停下來呆在原地看，甚至反方向騎車、回頭之下撞上路燈桿……
怎麽了？她悚然反省。
她跟邵暉走在校園裏，是什麽值得圍觀的景象嗎？
要說有什麽異常，無非是她穿一身黑，邵暉也是深色西裝而已。固然跟平時有差，也不至於像拍電影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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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生寢室當晚臥談，孫元成為眾矢之的——
“繆婷根本就是挑刺，你還幫她找臺階下。”
“你倆一組，根本沒她啥事兒吧，大聖你要不要這麽跪舔。”
“繆婷那樣的，就算跪舔，也未必能舔出啥結果，她在我們年級挺出名的，還釣了個師兄義務幫她輔導計算機，小心竹籃打水一場空。”
孫元嘿然笑著，心知理虧，也不辯解，等他們吐槽完，悠悠的說，“我也知道跪舔難看，但人家是女神，我是屌絲，希望本來就不大。我不跪不舔，連湊到她眼前的機會都沒有；跪了舔了，她至少還多看我一眼——看著看著，說不定就順眼了呢？”
這麽直白的心聲把眾人打敗了。
“繆婷都能算女神？她們寢室的的周怡比她好多了。”
“對，我也想說，周怡氣質挺好，穿的衣服也有品位。”
眾人一陣評價打分，忽然有人問，“暉哥沒睡吧？”
邵暉應了一聲。
“別裝低調，也發表點意見唄。”
邵暉附和道，“……嗯，周怡不錯。”
孫元有些羨慕，“還是班長幸福，我看周怡也挺欣賞你，剛才就是她第一個支持。”
這個“也”字說的有些酸溜溜，顯然他家女神對班長的心思路人皆知。
剛才他們吐槽跪舔，邵暉不吭聲也是為了不刺激孫元，於是切了一聲，“——小女生，不是我的菜。”
輕松化解了剛拉的仇恨，有人松了一口氣。
沒有班長這個強有力的假想敵，真是太好了。
“哈哈，班長果然老司機，不喜歡小女生，那是喜歡熟女了？實戰利器？”
“班長肯定有經驗吧，共享共享？”
邵暉打太極，“差不多得了，不怕睡不著？明天滿滿8節課。”
大家的討論漸漸平息，寢室裏響起輕微的鼾聲。
邵暉反而有些失眠，在集體宿舍裏也不好做什麽，只能默默回想某人的倩影。
——她真適合穿白袍。
解語雖然只臨時代課，但畢竟是重點班核心課程，涉及明年評分，直到新老師來之前都大意不得，反而不如文婧輕松。
某天備課正投入，忽然接到電話，是鐘樺打來的。
解語想起他說過約吃飯的事，看時間正好中午，心情有些覆雜。
“Jessie，我等會兒還有事，就長話短說了——急診收了個病號……沒能救過來，主管醫生初步診斷是心源性猝死。患者生前簽過遺體捐贈書，希望能用於醫學教育，我跟他家屬建議解剖，讓你們實驗室來做，他家人同意，也想通過屍檢確認診斷——問題是有時間方面的安排，希望今天下午之前交還，你看來不來得及？”
解語有些意外，之前鐘樺說會在教學方面助她一臂之力，居然真有下文。
“可以，沒問題。”解語忍不住說，“謝謝，這機會很是難得。”
隨著高校擴招，用於教學的資源也越來越有限，對於解剖學來說，最重要的屍源就是個大問題，居然能遇上自願捐獻者，簡直難以置信。
“其實……是徐景教授，你還記得嗎？”
“啊，徐教授？”解語一驚，她當然記得，是本科時代教他們細胞生物學的老爺子，講課帶著濃重的口音，總是笑容可掬，解語的作業他還專門挑出來評價過，說她畫的細菌最可愛。
“嗯，大家庭聚會，老爺子高興，飯桌上突然胸痛發作，還沒到醫院就不行了——”鐘樺聽出她的情緒，“可惜我還有事，沒法過來陪你。”
解語收起傷感，“不用不用，已經很感謝了。”
“好，那我就準備安排，把遺體送去你們實驗室。”
放下電話，解語固然心情不平靜，但也無暇傷感。
不辜負老爺子心意的惟一辦法，就是珍惜機會。
她跟解剖室的技師打了招呼，讓他騰出最寬敞的一間解剖室，幫忙準備工具。
下午還有別班要上課，她能利用的時間段，就只有這個中午。
翻出通訊簿，並沒有幾個能聯系的，解語有點後悔，她要是存了邵暉的號碼就好了，現在可以馬上通知——也許是她太過敏感，沒在邵暉要電話時公事公辦。
代課師姐給班長留個電話，又算什麽呢。
她打給卓越班的輔導員，卻沒有回音，飯點太不湊巧。
遺體快要送過來，對於這突發的事件，解語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，只有親自去學生宿舍找人。
她記得分組和點名的時候，學生說過寢室號碼。
通往生活區的路上人來人往，男生宿舍離的近，為了省時間她也顧不得許多，問到卓越班所在的寢室樓，向門衛出示了工作證，登記上樓。
江城的初秋相當燥熱，男生們回了窩就原形畢露，樓道上盡是光膀漢子。此刻毫無準備的見到一個白衣美女跑進來，無異於一場颶風。
解語所過之處一片雞飛狗跳，有沖她吹口哨的，有喊人圍觀的，甚至還有嚇的摔盆子的。
307的門開著，上午兩節是體育課，邵暉打完球迅速沖了個涼，頭發也沒擦幹，光著膀子，一邊扒飯，一邊跟楊明討論上午那場比賽的覆盤分析，忽然發現楊明目光越過他看向門口。
邵暉轉身，見到幾乎不可能出現在此的人。
一路跑太快，方解語臉上有點紅暈，她扶住門框，“我沒聯系上你們輔導員……中午有屍體解剖，要來見習嗎？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 女主的法醫身份要上線了。。
☆、屍檢
邵暉見到解語，放下午飯，隨手抓了件外套披上，“——屍體解剖？”
楊明也連忙端正了坐姿，大氣不敢出。
兩人對於【方解語突然出現在男生寢室】這件事，還在茫然中。
“嗯，是臨時的安排，跟標本不一樣，見習對你們有好處，”解語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裏的環境，雖然不至於太過淩亂，但明顯充斥著雄性荷爾蒙氣息，她沒再往裏走，“你通知一下班上的同學，要看的盡快來解剖樓，時間不等人。”
說完她就退了出去，原路下樓，引發第二場颶風。
邵暉和楊明還沒從她來了又走的事實中醒過來，直到其他寢室的沖進來——
“我沒看錯吧，什麽情況啊這是，小龍女從天而降？”
“老實交代，美女來找你們幹嘛？”
邵暉反應過來，飯也不吃了，立刻打電話給幾個室長，讓他們通知本寢室人員，機會難得，欲看從速。
放下電話，邵暉直奔解剖樓。
這邊周怡接到電話，一邊通知其他人，一邊準備動身。
小花手忙腳亂的準備下午要用的書，免得等會兒來不及。
繆婷從蚊帳裏探出個腦袋，不耐煩的說，“又是師姐？就她事多，非去不可嗎？大中午的瞎折騰什麽，還要午睡呢。”
“隨便你。”周怡已經看出她的尿性，懶得多費唇舌。
她雖然是室長，卻不是繆婷的爹媽，還能用鞭子抽著她上進不成，天知道是怎麽考進卓越班的，難道所有努力都在高考用光了，打算在醫學院玩幾年混文憑？虧她之前還拿末位淘汰來嗆聲。
小花好聲好氣的勸，“還是去看看吧，午睡什麽的少一天也沒關系啊，這機會多難得。”
“你去吧，我不去。”繆婷賭氣的說。
周怡奔下樓，希望能早到有個好視野。
“你真不去？”小花還沒放棄。
繆婷狠狠的拍一下枕頭，內心不是不糾結。這突發事件是班長通知到各寢室的，盡管不是教學大綱規定內容，不去也不會被扣分，但三十個人說少不說說多也不多，到時候班長一環視，發現她缺席，這印象分可不又得往下減？她之前已經有不良記錄，很需要補救。
她再三掙紮，郁悶的告別了床鋪，拖拖拉拉跟著小花下樓。
她們到解剖室，裏面人頭攢動，躺在正中間解剖臺上的是個男性老者，站在臺邊的，除了主刀的方解語，還有兩個附院的醫生。因為來的晚，她們只有最外面的位子。孫元在前排見了繆婷，也只是愛莫能助的苦笑。畢竟自習位子看得見摸得著，幫女神占一個還情有可原，但這解剖臺旁邊的位子多金貴，誰還管你家女神到沒到。
繆婷已經後悔了，一來位子不好，看不了啥名堂，二來盡管解剖臺上有流水沖洗，也掩不住氣味難聞；瞌睡泛起，更是想念寢室裏那張床。
惟一支撐她的力量，就只剩邵暉了。
邵暉充當助手，站在解剖臺另一邊，幫忙牽拉、暴露組織，離斷稱重，而楊明則在旁邊做記錄。
繆婷平時上解剖操作課和他們同組，對這兩人的特點早有觀察，盡管楊明是進校分第一，但說到操作能力，反而是邵暉更出色——盡管是以非活體作為對象，不同於真正意義上的手術，但下刀的自信、姿勢手法、深淺把握、辨認組織也是可以橫向比較的。但凡邵暉主刀的時候，效率明顯優於其他組。
基本情況和體表已經檢查完畢，進行到體腔了。
方解語一邊操作，一邊報出檢查所見，“……頭皮及帽狀腱膜下無出血，顱骨無骨折，大腦重1500克……頸部皮下及肌層未見出血，喉頭無水腫，舌骨無骨折……胸廓對稱，胸骨對應處皮下少許出血，第三、四肋骨輕度骨折（可為現場CPR所致）；胸腔無積液，左肺重420克，右肺480克，左肺與胸壁輕度粘連……（接下來是相對重要的心臟部分，大家註意一下）心包腔無積液，心臟重300克，左室壁厚1.6cm，右室壁厚0.3cm，主動脈根部灰黃色斑塊累及右冠脈開口，III級狹窄，左前降支灰白色疤痕樣改變，管腔III-IV級狹窄（相應心肌待切片，鏡下檢查有無缺血表現）……腹腔無出血和積液，臟器表面及切面未見異常……”
解語動作麻利流暢，使用起骨鋸之類工具也毫不含糊，相比之下，平時給他們上課的示範幾乎是蝸牛模式。
“根據屍體解剖所見冠脈硬化表現，無其他致死性-器官組織改變，結合病歷所提供的病史，患者發病後1小時內死亡，發病於餐後、心情激動，自訴胸痛，及近期有‘胃部不適’等癥狀，可認為患者系冠心病猝死。”
解語將心臟組織放在盤子中，展示給學生——
“時間所限，大體解剖到此為止，對你們來說，最大的收獲，應該就是這幾處明顯的動脈粥樣硬化狹窄。”
站在後排的人紛紛踮起腳去看，幾乎被斑塊堵死的管腔讓他們印象深刻，是平時操作課無法帶來的沖擊。
“要想更好的了解冠心病猝死這個問題，需要綜合細胞、生化、解剖、病理、生理、診斷、內科等多門學科知識，你們這個班的主要理念是以器官系統為中心、基於問題學習，回去可以查看相關的內容。”
學生們應聲點頭。
解語放下工具，“躺在解剖臺上的，是我們學校的徐景教授，當年也教過我們這屆，在《細胞生物學》扉頁的編委會名單上，可以找到他的名字，他在生前自願提供遺體作為示教，希望你們沒有辜負，無論平時學習、或是以後到了臨床，都不要忘記前輩為了你們的經驗累積，所作出的種種貢獻。”
解剖室一陣沈默。
小花眼睛一紅，抽泣起來。原來這不光是標本，也曾是活生生的人，也曾和他們一樣，在這個校園生活過，走過一樣的路，有過愛恨情仇，如今生命終結，還不忘後輩，用最後一點機會發揮餘熱。
眾人心有戚戚焉，由邵暉帶頭，他們向遺體鞠躬致敬。
雖然老爺子沒有親自教他們，甚至沒在生前見過面，但這個特殊的中午，卻無聲的為他們上了重要一課。
他們的表現讓解語不無欣慰。
已經接近兩點，她擡頭道，“你們還有課吧？可以離開了，剩下就是關閉體腔縫合。”
邵暉讓其他人先走，自己則留下來。楊明放好記錄本，拍拍他肩膀。
走出解剖室，大家不像往日嬉笑，繆婷很不適應這份嚴肅沈默，誇張的打個哈欠，“唉，還以為能看到什麽呢，原來就是動脈硬化，書上也有彩圖啊，早知道不如在寢室睡覺了——”
雖然她平時意見多，但眾人看在美女的面子上也沒太在意，今天這話一出，無疑犯了眾怒。
有人忍不住了，“沒人求著你來。”
孫元連忙打圓場，“上課時間要到了，走快點。”
繆婷看見眾人臉色，知道自己說的不太得體。
還好邵暉沒聽到，她一陣後怕。
不過，她覺得自己說的也是實話，浪費整整一中午，沒看到啥名堂，就看見方解語使喚邵暉，末了還要灌心靈雞湯，怎麽想怎麽不甘心，仗著孫元維護，她不依不撓的，“本來就是嘛，臨床看什麽屍體解剖啊，以為人人都跟她一樣啊——我們將來是要做手術的，又不用當法醫。”
這下就連楊明也難以保持沈默，“你夠了沒有？這是中午臨時送來的，師姐辛辛苦苦跑到我們寢室來通知，連飯都沒吃，餓著肚子操作那麽久，還不是為了我們好——就算是臨床，看一次屍體解剖也能學到很多，冠心病是重點內容，這機會求都求不來，連正經法醫專業的也沒輪上，幾乎算是師姐給我們開的小竈，就別不知足了。”
孫元怕她被群起攻之，索性推著她繞小道去教室，“你也少說幾句。”
“怎麽，連你也要教訓我了？”繆婷遷怒，想到楊明的話，後知後覺的抓住了重點——
師姐【親自】去【男生寢室】通知？
這明明就是在勾引嘛！還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賣雞湯……
方解語開始縫合，看邵暉還杵在對面，“你不去上課？”
“思修，遲到一會兒也沒關系。”
解語無奈，“班長就是這樣帶頭的？”
“有問題嗎？”邵暉坦然，“我寧願留下來跟師姐學習縫合，多感受一會前輩的苦心，這是比上課更有意義的思想道德修養。”
解語竟是無言以對。
她關閉了體腔，將Y字形的切口縫好。
“師姐縫的很細致，包括之前的解剖，”邵暉看著她的眼睛，“沒人能做的比你更好，徐老前輩不會後悔捐獻遺體這個決定的。”
解語眼睛一熱，掩飾的說，“——快去上你的課。”
☆、非誠
徐教授的追思會由江城醫大和基礎醫學院聯辦，在學校小禮堂進行。
根據教授生前的脾性，儀式從簡，沒有太過冗長的領導發言，主要是同行後輩小聚，懷念已故恩師。
解語穿黑色，脂粉全無。
向教授夫人致意時，正好於主任也在，和徐夫人聊到教授生前瑣事。
夫人見了，一把握住她手，哀而不淒，“老徐前幾天還說小方丫頭回國了，讓我做點辣醬給你帶去。”
解語慚愧，“本該是我登門看望老師和師母。”
於紹然道，“都怪我，給小方安排太多工作，本科生的課也是她在幫忙帶，分不開身。”
解語感激的看他一眼。
“你是那屆學生裏面老徐最喜歡的，所以我一聽小鐘說是你在帶學生……就同意了，想必老頭子也很欣慰，”夫人又有些自責，“前幾年查出輕度硬化，他沒當回事，退了休還在幫研究生看畢業論文，前幾天有些不舒服，以為是胃病沒在意，怎麽勸他都不去醫院，他脾氣又倔……真是醫者不自醫。”
解語輕輕說，“老師桃李天下，子孫滿堂，又有師母這樣的親密戰友，想必沒有遺憾。”
夫人拍拍她的手，盡在不言中。
一波外地校友趕來，在禮堂門口顧盼，徐夫人過去應酬。
於紹然最近沒怎麽來教研室，跟解語聊了幾句，問她帶學生可有心得，解語表示已經上手了，孩子們都很上進。於紹然知道徐教授的解剖就是她做的，點點頭，“卓越班的導員專門跟我誇你，說這次臨時示教安排的很好，問我能不能讓你轉正，我說你只是臨時的，她挺遺憾。”
於紹然又說起鑒定中心的事，是江城醫大、政法大學、理工學院等聯辦的機構，將與江城執-法-機-關合作，充分利用高校學術人才資源，將來的事務方向包括刑事偵查、高科技破案、事故鑒定等。
“醫學證據是犯罪刑偵的重中之重，Jessie我之前也跟你提過，你專業底子夠厚，又有劍橋留學經歷，這次回來，我打算讓你進中心，負責法醫鑒定這塊。”
解語想了想，“……那卓越班呢？”
“鑒定中心還在最後籌備中，設備人員也沒完全到位，不影響你現在的工作，我只是提前給你放點風聲，”他看著解語，“這也是我堅持你只給卓越班臨時代課的原因，方便抽身；正式老師那邊，我會去催人事部。”
解語還想問問，於紹然卻接了個電話匆匆離開。
“Jessie。”
解語看到鐘樺，後者穿深色西裝，清俊面孔帶了一絲哀戚。
哦，對，他也當過徐教授的學生，遺體解剖也是他替她爭取到，當然有理由出現在這裏。
“鐘醫生，多謝了。”相請不如偶遇，正好在這裏致謝。
“能幫到你就好，”鐘樺微笑，“消息傳來時我正好在科裏，也是舉手之勞。”
“嗯。”
鐘樺並不只是跟她打個招呼，順著她的目光望向黑白照，“看到徐教授，就想起當學生的日子……我至今記得學細胞膜和物質運輸那部分，徐教授還用的自制動畫。”
解語回想起那堆火柴棍小人，不禁笑起來。
鐘樺靜靜看她，一臉溫柔。
這份安靜很快被打破。
有人笑吟吟走過來，“方方果然是大美女，就算素顏黑衣也光彩照人。”
來人一頭短發，漂亮之外更顯幹練，是那晚在酒吧眾星捧月的女子，心外的宋媛，鐘樺的同事，亦是他們兩人共同的同學。
解語心想，“光彩照人”這四個字，用在她自己身上更恰當。
宋媛玩味的看著鐘樺，“那天你放下手術出去打電話，神神秘秘的樣子，我還當什麽呢，原來是為了方方啊。”
鐘樺淡淡的說，“解語在基礎那邊上課，本來也代管這塊。”
宋媛笑容不減，“那當然，徐老師在天有靈，也會滿意這個安排——方方真是招人疼啊，想當年上實驗課，師母過來探班，怕方方吃不慣江城的飲食，還專門給帶了親手做的辣醬，饞的我們不行，都要沾方方的光，才能分一點來拌飯，現在想起來，真覺得吃的不是辣醬拌飯，是醋呢！”
解語覺得她意有所指，但看她表情，又似純粹回憶殺，一時不知如何回應。
鐘樺帶過這個話題，“下周年會收稿截止，你準備好了？”
“鐘主任，我前天就發了，跟你說過的呀，你看見美女就忘啦？”宋媛嗔怒的說，又沖解語擠擠眼睛，“方方，你聽他這口氣——虧我們當年還幫他占過座呢！誰能想到，他現在竟成了我的領導，我得抱緊他大腿才能在心外混，唉，真是世無定事。”
鐘樺沒有說話。
“對了，方方，還有一件要緊事，”宋媛八卦的說，“有人看上你了，聽說我們當過室友，扭著要我幫忙牽線呢。”
解語還沒反應，就見一位男青年被她招呼過來，“別不好意思，不是對人家一見鐘情，非卿不娶麽，怎麽見了真人反而害羞？”
解語看過去，有點面熟，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。
“這是劉醫生，剛定在我們科，溫主任的得意門生，前途大大滴光明，人品嘛絕對靠譜，顏值也不用說，多少小護士為他跳樓，方方你看滿意不滿意，”宋媛拍拍手，“線我是牽了，可別說沒幫你。”
小劉謝過她，有些許不自然，但還是大著膽子看住解語，“方醫生你好，我……前天看過你解剖。”
原來正是那天屍檢時，從附院過來的醫生。
他平時醉心於工作研究，對周圍女性的示好也不動容，那天偶然在解剖室見到解語，驚鴻一瞥留下深刻印象，竟不知基礎醫學院還藏著這麽顆明珠，解語的沈著與感性讓他失魂落魄，整夜失眠，第二天難得的主動打聽，就這麽巧，剛好同科的宋媛跟解語有本科之誼，於是立刻拜托了。
今天在小禮堂再見，發現並非自己一時沖動或是錯覺，解語無論穿白袍或是黑衣，都一樣美的低調而驚心動魄，這讓他確認了自己的心思。
“……你好。”解語有種荒謬感。
小劉猶豫幾秒，鼓足勇氣，“方醫生你……喜歡什麽顏色？”
宋媛忍笑。這小劉，發SCI和追妹子的能力完全不對等。
解語楞了一下，“額，這裏是追思會……”
怎麽變成非誠勿擾了？
教授夫人正好經過，聽到只言片語，再看那小夥窘狀，竟是笑了，“你們年輕孩子隨意點，人要往前看——老頭子也關心過方丫頭的個人問題，要不是我家孩子年紀對不上，哪還輪的了外人，如果方丫頭有人照顧，我們也會開心。”
“師母……”解語無奈。
“那邊有茶座，你們可以坐著慢慢談。”
等她笑著離開，鐘樺咳嗽一聲，“你們都過來了，科裏還剩幾個人？患者那邊忙不過來怎算？”
“放心啦主任，今天急診又不歸我們管，”宋媛故意說，“還是鐘主任你不習慣有人追方方啊？”
對上小劉不解的眼神，她神秘的一笑，“哦，我是說你眼光好，當年我們在一個大教室上課，方方可是……多少人心目中的女神呢，鐘醫生，我沒說錯吧？”
鐘樺轉身對小劉說，“我看你還是先回科室吧，如果來了會診也好處理。”
“嗯……”小劉應聲，卻還盯著解語，舍不得挪窩。
宋媛笑吟吟的看著他們。
解語一陣無力。
這時小禮堂起了點騷動，很多人望向門口，議論紛紛。
“咦，那誰阿？沒見過，也是徐教授的弟子嗎？”
“好年輕啊，難道是附院新來的醫生。”
“這麽帥不會沒印象啊，哪個科的……”
解語也跟著看過去。
她微微一驚，吸引眾人視線的，居然是邵暉。
——卻不是她熟悉的那個邵暉。
他此刻西裝革履，懷中抱了一束黃色康乃馨，長身玉立的站在禮堂門口。
☆、同行
解語還沒回過神，就見他已經邁步而入，在眾人目光中，抱著花束走到教授夫人面前，“師母，我是方師姐的學弟，代表臨床XX級來向教授致意。”
解語本來有些緊張，擔心他真會一板一眼的感謝夫人同意解剖她老公，還好虛驚一場。
“卓越班的孩子啊，”教授夫人欣賞的看著他，顯然對這個年輕人很有好感，“細胞生物學開課那陣徐教授正在出差，不然是他來講緒論的。”
“我們聽師姐講起過徐教授的風采，可惜不能親自感受，只恨晚生了幾年。”邵暉一臉誠懇，“徐老的教材編的好，博采眾家之長，又深入淺出，相當細致，我們受益良多。”
解語心想，看來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，邵暉提都沒提解剖這事，算是得體。
夫人點頭，“嗯，他前不久剛跟同行編了一套英文教材，是打算給你們卓越班的，計劃明年出，下一屆就能用上。”
“我又該恨自己早生幾年了——不過沒關系，我會買來學習。”
“不用破費，到時候送你一本。”
“那就先謝謝啦。”
解語聽不下去，“——邵暉。”
真是的，跑到追思會上跟老太太白吃白拿。
夫人不以為忤的笑起來，“方丫頭你別兇他，這孩子很好，我們除了做學問、看病人之外，說話也是一門藝術，又要誠懇，又要讓人聽了舒服，也很不容易。”
旁邊的人也附和，“嗯，方方年輕有為，師弟師妹也是一時之選。”
夫人收下花束，被人拉去談教授遺作的出版事宜。
宋媛看看邵暉，又看看解語，忽然笑了，“方方你代課也不虧嘛……話說現在的師弟都這麽嘴甜又有賣相麽。”
鐘樺認出邵暉，“臨床專業這麽閑？你們不用上課？”
邵暉答的無懈可擊，“化學臨時調整，我請示過輔導員，是她建議我作為年級代表前來致意。”
他搬出輔導員當靠山，自然有底氣，雖然語氣恭敬，兩人之間卻有種詭異的劍拔弩張。
宋媛感受到這份微妙，笑著推了鐘樺一把，“鐘主任，你可是人家正經師兄，可不帶這麽嚇唬小帥哥的。”
鐘樺不是很買賬，“你們也太護著他了——卓越班班長，豈是隨便被嚇壞的角色。”這個“也”字，不知有無把剛才的教授夫人包括進去。
他客觀的看待邵暉，的確皮相好會說話，討人喜歡。更別說今天這套西裝質料不菲，上身熨帖，絕對形象提升，不知道的，說他是職場新貴也有人信，遠遠近近的女學生女醫生女教授都往這邊看。
解語想起鐘樺見過酒吧一幕，想必邵暉在他心目中分數不高。
“卓越班……對了，是不是馬上要來外科見習？”宋媛也不知是真喜歡這孩子，還是故意刺激鐘樺，“我也可以過把老師的癮啦。”
解語對邵暉說，“你來致意是好的，差不多也該回學校了，後面還有課。”
邵暉答應的爽快，“嗯，師姐我們一路吧。”
解語本也要離開，當著眾人的面不好駁他面子。
“解語，”鐘樺叫住她，特別多說一句，“有什麽問題都可以找我，我會盡力。”
解語點點頭。
宋媛揚聲對邵暉說，“小帥哥，我等你哦。”
她的一雙美目在解語、鐘樺、邵暉三人身上不知打了多少個來回。
——肯定有問題。
不管是歷史遺留問題，還是新問題。
走出小禮堂，解語松了松肩膀。
“師姐以前跟他們是同學？”邵暉好奇的問。
“嗯。”解語淡淡的答。
大概在外人看來，她跟這兩位舊日同窗太不熟了。
管他呢，反正她也有高冷這面擋箭牌。
邵暉若有所思，“其實，鐘醫生那個位置，原本應該是師姐的吧。”
解語停下腳步，“你聽誰說了什麽？”
邵暉卻沒退縮，“他利用你的感情，把你騙到法醫系，自己頂了臨床的名額？”
解語一頓，“不要亂說。”
“難道不是嗎？”邵暉凝視她的眼睛，“你還對他那麽客氣，想不通。”
解語淡淡的說，“你們前天見習的解剖機會，是鐘醫生幫忙提供的。”
邵暉不領情，“跟他有什麽關系？明明是教授深明大義、為教育事業獻身，這也能算在他頭上？”
見解語沈默，他又說，“如果是委屈師姐才換來的學習機會，不要也罷。”
解語無奈，“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，能不能不要這麽幼稚？”
邵暉突然笑了。
解語看他一眼。
“師姐知道你最常對我說的三句話嗎？我都會背了，”邵暉學著她的腔調，“‘有你這樣的班長？’‘能不能不要幼稚？’還有……”
“——‘快回去上課。’”兩人異口同聲說出最後一句。
解語也笑，“可見有人需要反省。”
“反正不是我。”
“其他老師沒這麽說過你？”解語不相信，難道他就在自己面前表現“惡劣”的一面？
“別人對我的評價，剛才在小禮堂你也聽到了啊。”
“——裝出來的也算？”
“我哪有裝？我看到教授夫人就油然生出崇敬感，完全發自內心的。”
解語郁悶：單單在她跟前鬧，所以是她的問題了？
“有一件事，我倒是要感謝鐘醫生——不管怎樣，我很高興代課的是你，而不是他。”
解語無奈，“你們馬上要去外科見習，一樣要喊他老師。”
想了想她又有些擔心，“到了外科你註意一點，見習也是要打分的，別帶著情緒，沒有好處。”
“哦，我這邊你不用擔心，鐘醫生別故意針對我就好。”
解語奇怪的說，“他幹嘛要針對你，就算看你去過酒吧，也不會一直記在心上，影響專業判斷。”
“不，不是這個問題，”邵暉意味深長狀，“師姐你不懂。”
解語又好氣又好笑，“你才別用小孩子心思去猜度大人。”
“嗯，我小孩子，不懂你們大人的世界。”
說話間已經到了解剖樓。
解語發現他們竟一路被人圍觀。
此刻正值二三節課之間，林蔭大道上多的是換教室的學生，邊走邊圍觀也就算了，有人停下來呆在原地看，甚至反方向騎車、回頭之下撞上路燈桿……
怎麽了？她悚然反省。
她跟邵暉走在校園裏，是什麽值得圍觀的景象嗎？
要說有什麽異常，無非是她穿一身黑，邵暉也是深色西裝而已。固然跟平時有差，也不至於像拍電影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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